李建國只覺得一股熱浪直沖頭頂，面對著上門羞辱自己女兒的王貴華，李建國一反以前對待王永華的態度，沖著王貴華急赤白臉的吼叫起來。

“真是狗咬呂洞賓，不識好人心啊。我閨女的血汗錢，借給你度難關，你不知道感恩就罷了，反過來在我閨女面前信口雌黃，這些 錢，可是我閨女從牙縫裏一點一滴省出來的啊”

未等李建國把話說完，王永貴眼都不擡的說，“錢是個好東西，可是來路一定要正，萬一是歪門邪道弄來的錢，花著也不舒服，早晚得跟著倒黴，我家老二從小就沒有受到過這種欺負，如果不是因為你閨女，我家怎麽會觸這樣的黴頭？”

王貴華指著鼻青臉腫的王永華，“老二，我們家世代清清白白做人，從來沒有結交過什麽下三濫不講理的人，也不會什麽坑蒙拐騙的招數，我和娘跟你說過多少次了，不管是同學還是朋友，人品必須好，你這位女同學看起來是非常的能幹，這麽能掙錢，可是我們家世代土裏刨食，可是從來沒有巴結過誰，你就別打擾人家了。”

王永華此刻的心裏，是多麽想替李春霞爭辯下，可是眼前的形式，最好是保持沈默，不管是哪一方爭論出優勢來，對於他和李春霞而言，都沒有什麽好處。

王永華將手揣在棉襖的兜裏，一言不發。

而李春霞的心裏，酸楚萬分。

上午還是情意綿綿的兩個人，此刻卻在雙方家長的見證下，要求兩個人從此分道揚鑣，雖然自己知道這事因為王貴華保護弟弟，怕王永華遭受二流子曹貴榮的傷害，可是，難道處理事情的方式，非要用這種極端的、讓彼此兩敗俱傷的方式嗎。

“走，走，你們都走！趕緊走！”李建國拖著一瘸一拐的兩條腿，用力的推搡著王貴華。

“我們當然走，這個地方，我們不想來的。”王貴華轉身，沖著王永華喊道，“趕緊回家去，家裏有的是事情，不能為這些事情浪費時間。”

說完，王貴華推起自行車，大步走到了路上。

王永華靠近李春霞的身邊，將手從棉襖兜裏掏出來，迅速的將一個東西塞進了李春霞的棉襖裏，雖然這些動作都沒有能逃過李建國的眼睛，但是李建國不想再多說些什麽。

自己閨女什麽脾氣，自己心裏清楚，如果閨女願意，那是一頭牛也不會把她拉回來，看的出來，王永華對自己的閨女還是有些心意，但是他也非常懼怕他大哥，倘若他大哥繼續反對他們的事情，將來的路可就有苦頭吃了。

不過，他相信，閨女會處理好這些事情的。

“春霞，我先走了，明天幾點走？”王永華小聲詢問著， 腫脹的臉一說話就生疼，疼的他齜牙咧嘴，捂著左邊臉小聲呻吟了聲。

“明天一早就走。”春霞強忍著即將要滾出眼眶的淚花，“疼嗎？”

李春霞看著面對面站著的王永華，多想上去擁抱著他，可是，這個最愛的他，此刻心裏是受到多大的煎熬啊，一邊是從小他最尊重的大哥，一邊是曾經信誓旦旦的心上人。

我理解他，因為我愛他，所以，我不會逼他，只要他好，我不會為難他。

鼻子一酸，淚花滾落下來。

“你別哭啊，春霞，別哭啊！”王永華看見春霞哭了，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。

站在旁邊的李建國控制不住急躁 的脾氣，“走，你走，你在這裏，不知道你大哥又會怎麽侮辱我們春霞，我們清清白白的人家，不能讓你們這麽糟蹋她！”李建國怒不可遏的吼著。

“老二，趕緊走！”已經走上大路的王貴華，聽見了李建國的吼叫聲，轉過身來喊著王永華。

王永華無奈的看了一眼怒氣沖沖的大哥，“對不起大叔，打擾您了”，又小聲對春霞說，“明天我到車站送你去。”

看著離去的王永華哥倆，春霞倔強的咬了下嘴唇，重新蹲坐在河邊，將盆子裏的臟衣服用力的洗刷起來，仿佛要把心裏所有的委屈與不甘，所有的侮辱與誤解，在掄起落下的棒槌間，隨著衣服上不斷沖刷掉的汙垢，全部都能隨著河水沖走似得。

不同於一年前，自己偷偷離家時的惴惴不安，在家裏的李春霞，有條不紊的收拾著自己的行李，爹在一旁靜靜的看著女兒，一會把一些花生放到了女兒身邊，一會拿著幾塊肉走了進來。

“爹，這些東西我不帶，留在家裏，等小軍上學的時候，你有空就多做點給小軍吃。”李春霞將爹塞進行李的東西拿了出來，笑著對爹說。

“春霞啊，爹知道，你一個人在外邊不容易，家裏也沒有什麽好東西，你就把這些東西帶著，分給你外邊的朋友們，咱們出門在外，不知道麻煩別人多少事情了，就算是爹的一點心意，行嗎？”看見女兒執意不肯拿這些東西，李建國的不覺有些生氣。

當爹的是盡自己最大的力氣來對孩子好，可是當女兒的 又希望讓留在家裏的爹和弟弟的生活都能得到一些改善，就這點農產品，李春霞掏出來，李建國又放進去，來回折騰幾次，李建國氣的一屁股蹲在板凳上，低著頭一言不發。

李春霞看看沈默不語的老爹，心裏一樂。

這個倔強的老爹，多少年了，像牛一樣的脾氣就是不改，倘若自己不把爹給放的這些東西收起來，不知道這個犟老頭，會氣成什麽樣子。

李春霞笑嘻嘻的對爹說，“爹，這些我拿著就是了，不過這些東西你也得收下了，不然我也生氣了。”

李春霞將手裏的五百塊錢塞到爹的 手裏，“爹，這是王貴華送回來的五百塊錢，那天在醫院碰到他，恰逢他被他哥哥的醫藥費愁的睡不著，本來想著吧，先讓他解一下燃眉之急，沒想到，他哥哥對發我誤解那麽深，不過也好，這樣這錢就提前到了我們手裏，家裏就先用著吧，等我回去後，我想想辦法，湊到錢再郵寄回來，先把曹貴榮那邊的事情解決掉”。

想起曹貴榮，李春霞真是氣不打一出來。

這個混賬的二流子，來家裏鬧騰不算，竟然還把曹貴榮打了！他這不必須盡快處理完了，讓這樣的蒼蠅粘上了，不臭也粘了一身的腥，自己被他在外邊埋汰成什麽樣子了，不過身正不怕影子斜，緊著他造謠去，事實總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，相信鄉親們的眼睛是雪亮的！

李建國隨手拿起別在腰上的旱煙袋，熟練的從煙袋包裏掏出一點煙絲，兩個粗糙的手掌像個天然的碾子一般，將煙絲放進手心裏來回揉搓後，兩個手指小心翼翼的將煙絲塞進了煙鍋裏，帶著厚厚繭子的大拇指，使勁的把煙絲壓平，點燃一根火柴，塞在嘴裏的旱煙袋用力的吸吮幾口，鼻孔裏、嘴巴裏冒出陣陣青煙，李建國舒服的吐了一口氣。

自從女兒回來後，家裏的事情就一直沒有消停，還沒有跟女兒這麽清閑的說過話，看著面前忙碌的女兒，李建國心裏默默的說，春霞娘啊，看見了嗎？我們的女兒長大了。

天空剛剛翻出魚肚白的時候，李春霞已經把家裏的豬食煮好了，給爹做了一碗雞蛋面，自己隨便扒拉了幾口面條。一把拿起已經收拾好的行李，推開家裏那扇吱嘎作響的門，李春霞戀戀不舍的看了看這個生活了十幾年的破舊屋子，腳步邁出去，又回來，摸了一把門上已經生銹的大鐵鎖，終於下定了決心，將行李背在肩上，準備出門。

“等等，春霞，我馬上過來。”爹急促的聲音傳過來，一陣窸窸窣窣穿衣服的聲音後，爹拖拉著棉鞋走了過來。

“春霞，我們一塊吧，我也想去看看蕙蘭。”不等李春霞回答，爹已經把棉襖穿在身上，拿起那把生銹的大鎖，吧嗒一聲，把門鎖上了。

等李春霞回過神來，走路一瘸一拐的爹，已經走到了院子外邊。

昨天晚上已經跟爹商議好了，今天一早自己先到醫院看看蕙蘭，跟小軍道別，然後自己從鎮上坐車到縣城，沒想到，爹又改變得了主意。

李建國雖然口頭上答應了閨女，讓李春霞自己到縣城坐車，說是到鎮上看看蕙蘭，其實這個倔強不服軟的老頭，是為了多陪陪閨女，也是懼怕曹貴榮那個二流子，萬一他得到風聲，故意在路上等待著閨女，為難閨女怎麽辦？自己護送著閨女坐車，心裏還能安心一些。

李建國生怕閨女不答應他，一直躺在炕上佯裝 睡覺，等看到李春霞即將出門的時候，一個鯉魚打挺從炕上爬起來，不由分說的走在李春霞的前面。

“爹，你等等我嘛。”

李春霞看著前面那個佝僂的身影，在還沒有消退的夜色的晨曦裏，一瘸一拐的在雪地上慢慢的走著，一陣陣暖流在心中激蕩。

雖然爹一向執拗、倔強，甚至有時候做起事情來，不近人情，甚至是迂腐、可笑，可是血濃於水的親情，這是任何人都不能超越的。

李春霞大步往前走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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